◇张怀珊（原创）

扬州仙女庙，有不少方言俚语，都是没话有话，话里有话，蕴含言外之意，弦外之音，韵外之致。

“没得话说”，绝非无话可说，而是无可挑剔，无法言表，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赞美，赞扬，赞许，如同当下高高翘起的大拇指微信表情包，以示好评。

老街张家和斜对门高家，一直相处融洽，交往密切。高家原是外地人来落脚的，生活拮据，举步维艰。张家不欺生，慷慨资助高家开了爿店。高家商店由小到大，乃至生意兴隆，家道兴旺。后，张老板生病，高老板三弟多次用自行车驮着他，去找寻名医偏方诊治。再后，高家长子不幸患上精神病，武疯子见谁，手下也不留情。唯独张家子弟出马，上前抚慰，患者竟识金镶玉，乖巧得很，声叫声应。几代的交情，不是亲戚胜似亲戚。提到两家邻里关系，“邻居好，赛金宝”，已不足以表达。“张家高家，没得话说！”老街人言简意赅，由衷称羡。

“今儿个天，没得话说”，是说好天，晴天，大太阳霍霍的天。想外出办事的，不要拱在一块，说废话，扯不咸不淡，阴山背后的话，“灌水”玩。赶紧“二斗五——请身（升）”，把被子撂到竹篙上晒晒，也不负没得话说的好太阳。

“没得好话说”，不是说话的不会说好话，也不是说的不是好话，而是听说话的爱听又怕听，明贬暗褒，嬉笑怒骂。

东大街的国子喜欢上了西大街的兰子，天天走来走去，情愫滋生。他忍不住多耽她几眼，她绷不住回他一个如花笑靥。一日河边口码头上，她汰衣裳，他去挑水。一看四下无人，国子才喊了声：“兰子，我……”兰子一边用湿淋淋的双手捂住耳朵，一边嗔道：“我不听，我不听，你没得好话说……”多年后，成为两口子的他们，提起这段往事，还斗嘴花子（拌嘴）。他说她没有让他把喜欢她爱她的话说出口，差点憋死一条牛。她笑他“我就晓得你没得好话说，栀子花茉莉花（七牵八扯），波斯献宝（巴结讨好）的话哪个要听？”一串银铃般的笑声，惊飞了河柳枝丫上的一对白头翁。国子不恼反喜，得意坏笑写在脸上。

“没底的话”，不是没有谜底的话，也不是丢前忘后的话，而是有人说话好比嘴打锣，舌打鼓，天上一下子，地下一下子，叫人摸不透，吃不准，难以置信。

中大街宝哥，走的码头不少，嘴码（巴）子凶（利索）。只是街坊邻居说他讲的都是“没底的话”，假马六鬼，苟折苟皱，说过就拉倒。听他的话，盐要卖馊掉。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，好在宝哥有知耻心，晓得在家乡父老面前，再也不能稀大六缸（吊儿郎当），这样会有损自己光辉形象。与其说动船装的“没底的话”，不如捣实锤子，丁是丁，卯是卯。老街人宽厚，见他实话实说，说话不豁边，带枣核子（实在，实诚）了，显得有底有数，有板有眼，有根有据。照样微笑，颔首，点赞一句“没得话说”！